2009年8月2日,东莞石龙镇,吴样胜和女儿。 2009年8月2日,东莞石龙镇,吴样胜和女儿。 2009年7月8日凌晨1点多,在“世界工厂”东莞石龙镇一个出租屋里,打工男子吴样胜正在为要不要杀死3个多月大的脑瘫女儿而焦虑。他是一家美资企业的质量工程师,和做文员的妻子加起来,月薪6000元,付不起每月万元治疗费,而且,医生说,女儿越大情况会越糟。
如果他真想杀女儿,就不会把这个念头写在网上,“当时只是一种发泄。”但帖子让他成了媒体焦点。吴样胜说,警察后来找到他,要他保证不再说杀女儿的事,否则就是蓄意谋杀,可以把他拘捕。涉事的石龙人民医院指责他制造噱头,别有用心。但更多网友表示同情,激辩杀还是不杀。
新生儿脑瘫 录音显示,医生承认当时的操作的确有问题
3月23日,吴样胜妻子薛艳在石龙人民医院生下一名女婴。吴说,胎儿脐带绕颈两圈,医生做B超时没有发现,而产科医生使用催产药,致使胎儿在宫内窘迫;在近3小时里,检测仪显示胎儿心率异常,但医生怀疑是仪器问题和检测位置不对,3次更换仪器,其后是医院交接班时间,吴找不到护士,直到一名刚做完手术的医生过来,立即施行剖腹产。最后发现婴儿还吸入胎粪,重度窒息,抢救十多天后,送上海、广州大医院,诊断为重度脑瘫。
吴样胜后悔当时不懂得第一时间封存病历,但他有意录下了与产科医生的对话。这名医生承认,“当时的操作的确有问题,根据标准,胎儿心率异常持续10分钟以上就要考虑宫内窘迫,当时胎心过缓已经持续了有15分钟,但我就想再等一会,看会不会升上去,如果当时马上进行手术,就会好一些。”
医生早已表态说,孩子十有八九有智力问题,除非奇迹出现。很多亲友也劝他放弃治疗。吴样胜一度有些动摇,但最终还是期盼有奇迹出现。
在刚过去的7月,吴样胜为治女儿花费逾万元。他向医院索赔80万,医院坚持走法律途径,建议先做医疗事故技术鉴定。吴样胜对此无信心。南方日报报道说,广东省各地市医学会的“医疗事故认定率”只有一成,最后再经省医学会认定的也仅约三成。在7月8日这天凌晨,吴样胜感到绝望,生出了要杀死女儿的念头。
从谈判变为绝望
8月3日,记者以亲属身份参与了吴样胜与石龙人民医院的谈判。吴质问:“下午5点-7点的胎监记录呢?”对方说:“一切都写在病历上了,我现在不回答,以后面对医疗鉴定专家再回答。”吴转过头向主持谈判的东莞市卫生局官员寻求支持,但官员说“没有回答也是一种回答。”
前些天,吴样胜问起调查结果,但官员说,这只属于卫生系统内部的调查,国家没有规定必须向外界和患者方面公布。吴问,为何没有调查他这样的重要证人?官员说,如果需要,到时就会找你,但现在还没必要。
东莞市卫生局局长管敏政向媒体表示,要证明病历是否真的被篡改了,也还是要通过法律途径来确认。
吴样胜说,根据医生谈话录音和虽经篡改但仍有漏洞的病历,从常识上就可判断医院出了问题,为何还要花费高成本打官司?“这只能证明,医疗法律同样出了问题,而且为强大的医院所利用。”吴样胜开始对一切围绕于此的外部力量产生怀疑。
未来无法承受
“我在想,我要这样的女儿干吗?”
“我不是一位好父亲。”“我确实不配做一个父亲。”吴样胜在网上倾吐他对女儿的愧疚。可是当你看到他在炒菜间隙,从厨房蹦到女儿面前,大叫着“宝宝,宝宝,你是个坏宝宝”,或者抱住她在她脸上亲得“叭叭”作响时,你会情不自禁地想,他不会真的想过要杀死女儿吧?
吴样胜戴着黑框眼镜,说话总带有一丝腼腆的笑意。他表达能力很强,愿意回答一切问题。“我真的不忍下手,也不知道如何下手。她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糕,瘫睡在床上,无法动身,只知道哭泣。却不知道拭去嘴边的口水。需要别人喂饭,需要别人给她洗澡换衣,偶尔会抽搐,口吐白沫。不认识父母。不知道喊爸爸。这些都超过了我对女儿和生活的想象,我无法承受。我在想,我要这样的女儿干吗?”
“我突然想,我为什么不在上海的时候把她扔进黄浦江?我为什么没有把她扔下石龙南岸二桥,为什么没有失手让她摔在地上?为什么没有把她遗留在医院门口?我为什么不买点安眠药让她睡死过去?我为什么不用被子把她闷死?”吴样胜不愿正面聊这些,只在帖子里看到他内心的纠结。他说:“我被这些念头吓坏了,可是我无法把它们扼杀。”
但即使再次生出杀了女儿的念头,他仍然渴望女儿在梦中见到他,他抱着她,亲吻她,喊她“宝宝,宝宝”。这时,孤独的一天又开始了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