奇努阿·阿切贝 〔阿尔及利亚〕 + D4 T1 ~+ A' c5 L& @+ s
d/ \* o8 s9 I 公元一千九百十九年,我在乌木鲁的尼日公司是个年轻的职员。在那年头当个职员有如今天的部长,我的薪水是二镑十先令。你们也许会笑这二镑十先令的小钱,可是这在如今要值五十镑呢。那时候买头大山羊才四先令。 & t" R& V" G9 \- M: V! Z1 ]
我还记得公司里资历最深的非洲职员是个来自萨洛的人,他支薪十镑十三先令四便士。在我们眼中,他简直像位总督。像所有有志向上的青年一样,我也加入了非洲俱乐部。我们打网球,玩撞球。每年我们与欧洲俱乐部举行一场锦标赛。不过我对这并不怎么热衷,我喜欢的是周六晚间的舞会,女人如过江之鲫。不是那些今天在镇上满街跑的三八女人,而是像这个那样的标致妞儿们。
( q* k5 b" N: P 我有辆来礼牌自行车,全新的,每个人都喊我叫快乐宾。我可真是刚出炉的面包,炙手可热。可只有一样——我们可以大笑,开玩笑,喝酒,什么都行,但是得时刻保持头脑清醒。我父亲教训我说,真正的本乡子弟必须得能够睁着一只眼睛睡觉。这我永远忘不了。
% {9 X6 u; H9 Y* h+ X* q 所以说,尽管我与大家伙儿有玩有笑的,他们也冲着我喊:“快乐宾!快乐宾!”的,可是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,心里有数。
. Y" _" S. e y6 a 乌木鲁的女人都很精明;你还没数一,她们就数得出二。因此我得格外小心。
& {4 x2 v* e5 O% M" \ 我从来没有告诉她们任何人去我家朝哪条路走,我也从来不吃她们烧的饭,因为怕她们下了迷药。那年头我见过好多年轻人为女人丧了命,因此我牢记父亲的教诲:永远不要让跟你握手的人摸过了肘子。
- K- Y) ^$ m H& h) J: l 我可以说惟一的例外,是个高挑、黄皮肤的打鱼人家的女郎,叫玛格丽特。一个礼拜六的上午,我正在听留声机,全新的HMV一世。(我从不买二手货。要是没钱买新的,我一声也不吭;这是我的座右铭。)我放了一张唱片,站在窗前,嘴里嚼着口香糖。人们穿着体面地打我窗前走过到附近一座教堂去。这个玛格丽特跟他们一块儿走的时候,看见了我。 2 t- S8 G+ {4 Q3 G6 y" @% E
也真是运气,我看见她时已经太晚,来不及躲藏。就在当天——她没等到第二天或第三天——教堂一关了门,她就走回来了。据她说她是来劝我皈依天主教的。天下真有这等怪事!玛格丽特真有她一套!这么标致的一个女子。
/ g6 N4 y2 O) r! D+ u) K3 i 不过我现在要跟你说的,并不是玛格丽特。我要告诉你们的是,我是怎么才不那么胡闹的了。 C$ I8 m( T% R7 {
那是个新年除夕。你们是知道的,对我们“月底”的人而言,新年可比圣诞节还要疯玩儿。 5 G) {1 s7 B$ n+ f2 m# d
圣诞节之前,这个月可说已到了山穷水尽,但是新年那天口袋可是沉甸甸的。因此,那天我就到俱乐部去了。
$ C* I. v/ N7 B: e( h; I- @3 N: r 我看见今天你们年轻人说能喝酒,我直想笑。你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喝酒。你们一瓶啤酒或一杯威士忌下肚,就又吵又嚷地像发了神经似的。 6 C. y* ?( X+ X* X. z9 D
那天晚上我只是小饮白马牌。记得吗:“从爱丁堡到伦敦或任何地方途中都不必下马,就在白马酒窖歇歇脚吧……”
6 e1 A$ G z0 Q* j$ S& K3 g 万能上苍!我有个习惯,就是从不喝混酒。我去喝威士忌时,我知道那天是威士忌日;要是我明天想喝啤酒,明天必是啤酒日;我不会再碰别的酒。 9 p: y$ y: C0 m3 O8 W& [6 E% K
那天我喝的是白马。我吃了一只烤鹅,还买了一罐几内亚黄金烟草。不错,那年头我也抽烟。是位德国大夫说我的肺已经像锅底一般黑了,我才戒掉的。那帮德国大夫真鬼怪。你们是晓得的,他们常在你头上,肚子上或任何所在打针。你只要指出哪儿疼,他们就往哪儿打针——绝不浪费时间。
0 p" \% y( x* O! r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?……喔,对了,我喝了一瓶白马,又啃了一只烤鹅……喝醉?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眼儿。我一辈子也没醉过。我父亲常说,治疗嗜酒的方法就是不喝。我是想喝就喝,要停就停。 1 W, {' d* N4 N# C: ]8 o7 c6 c
那天深夜三点的时候,我对自己说,你喝得已经够多了。于是我跳上我的来礼牌自行车,悄悄地回家睡觉去了。 % A/ w8 n; z. f7 L4 d/ j0 C
那段时候,我们公司的那位资深职员,因为一捆一捆地偷白洋布被发觉而坐了牢,我正代理他的职务,所以住在公司的一幢小房子里。
0 n% O' @( H8 L0 ~7 Y* i 你们知道现在的奥立文大楼在哪儿吧?……对了,就在尼日河畔,我那时住的房子就在那里。 - t5 L0 H( e( k# N
房子一边的两间屋子我住,管店的住另一边的两间。也是该当我运气,那个人正休假,所以他住的那边空着。我开开前门进到里边。然后又把门锁上了。我把自行车放在头一间屋子里,进入了卧房。我太倦了,连灯都懒得去点。我把衣服脱下,挂在椅背上,像块木头似的倒头往大铁床上躺了下去。
7 U. R% i& ^4 q0 F4 L+ @ 我的上苍老天,有个女人在我床上!我心里立刻想到该是玛格丽特。 3 B9 k. D+ ?* J* e8 C
因此我开始傻笑,还摸摸她这儿呵那儿的。她一身脱得精光。我继续傻笑,还问她是什么时候来的。 0 ?; t) G |. j+ {; R9 M( D
她没吭声,我猜她是因为那天要我带她去俱乐部我不肯,在生我的气。我对她说过:我可以在那里跟你碰面,可是我是不带任何人去俱乐部的。
% _4 C! e9 g1 Y! \ 我猜想她是为了这个在跟我怄气。我叫她不要闹别扭,可是她仍是不开腔。我问她是不是睡着了——没话找话嘛。 2 J3 a) l3 r; P, _; _
她还是不说话。虽然我告诉过你们我不喜欢女人来我家,不过任何规矩都有例外。所以说,要是我说那天夜里发现玛格丽特在我很生气,那我真是在扯漫天大谎了。 7 p; Q3 f0 d8 `" u! J3 |8 ~. P
我还在笑个不停的时候,注意到她的**像十六岁少女的那样挺直——或者,顶多十七岁。我心想那大概是因为她平躺在床上的关系吧。可是,当我摸到她的毛的时候却像欧洲人的那么细软,我的笑声骤然间冷住了。 & U; Z8 B, N* {3 }9 S( r
我摸她的头发,也是一样。我一下子从床上飞跳下来,口里嚷道:“你是谁?”我的头顿时肿得像个木桶,我开始发抖。那女人坐了起来,伸出手招我回去,她又用手摸我。 $ _9 Y/ N. }( I7 G- ^( I8 o5 t
我一下子又跳了回来,对她大声叫骂。
8 [/ p8 S& x7 L 这时我在心里对自己说:你怎么能这么怕女人?管她是白女人、黑女人,反正都是十仙令十便士。于是我说:“好吧,我会立刻叫你开口。” " f j7 B& p9 O2 x( R
说着,我开始在桌子上找火柴。那女人大概知道我在找什么,她说:“毕可,阿帕可瓦纳,欧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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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说:“喔,你不是白女人啊。那你是谁?要是不告诉我,我就要划亮火柴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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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g7 ?! }, t$ b' n, t4 ]* Z 我摇了摇火柴盒,告诉她我不是说着玩儿的。我的胆子壮起来了,我也在拼命想那个声音,因为很耳熟。 % Q1 e3 _' o! A- H/ P
! _' N2 g( }, @4 }0 c: G “回到床上来我就告诉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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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P' o+ i5 p% n( K7 G 这是我听到的第二句话。不管是谁说那声音很耳熟,他是在骗人。那声音比糖还甜,可是绝不耳熟。于是我把火柴划亮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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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求你别,……”这是她说的最后半句话。要是我能告诉你们后来我怎么样,又是如何逃出那间屋子的,那可纯粹是臆想,我只记得后来我像发了疯似的直朝马休家狂奔而去。我抡着双手猛捶他家房门。 $ ^/ g1 m2 F1 L: G) O$ K# ^
( \. `. w4 O' r: {6 u% n( r& N “是谁?”他在里头问?“开门呵,”我喊道:“看在上苍老天的面上,快开门。” # u: X. p2 v& _) u' K
" k* m2 Y$ m3 s; E9 Y) D3 B 我大声喊叫自己的名字,可是我的声音早已走了样了。门只开了一条小缝,我看见我这个亲戚右手里握着一把弯刀。我栽倒在地上,他说:“老天爷原谅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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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R5 i3 u& J/ \) S4 n$ F+ C- H 那天夜里是老天爷引导我到马休。欧比的家,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往哪边跑的。我当时不知道自己还在世上或是早就死了。马休往我头上泼了冷水,过了一会儿我才算喘过气来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。不过,我想我一定说颠倒了,不然他不会一直问我她长得什么样子,长得什么样子。 , |7 \1 B) ?# y6 ^. Q9 H: Y6 l: 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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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刚才跟你说了我没看见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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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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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喔,这样呵,可是你听到她的声音了吧?” * |, i# O; b2 a, x! v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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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是听见了她的声音,我也摸过她,她也摸了我。” " p$ p( Q/ Z/ a. H4 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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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不知道你是否尽了力把她吓走,”马休这么说。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,不过马休这句话却使我睁开了眼睛。我立刻知道了,去拜访我的是尼日河神女妈咪。乌塔。马休又说了:“得看你的人生追求的到底是什么。如果要的是财富,那你今天晚上可犯了大错,不过如果你真是你爸爸的儿子,可以跟我拉拉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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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P. C, s' ]& x$ D3 Y 我们握了手,他说:“我们的老爹从没说过一个男人应当贪财而不要妻子儿女。” : G4 Q' I) y' `$ @, d. h) 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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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我的妻子们每一跟我怄气,我就告诉她们:“我也不怪你们。我当年要是聪明的话,我早该娶妈咪。乌塔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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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V3 p+ j0 {( |+ O3 T$ I 她们齐声大笑,问我为什么没娶她。最小的一个说:“别着急,老爹,她还会来的;她明天就会来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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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q9 L6 y, Y [! R! q 说着惹得她们又笑了起来。当然我们都是在说笑。天下哪有不要子女要钱财的男人呢?除非像那个发神经的白人史都华。杨博士。噢,对了,我没告诉你们。那天晚上,我把妈咪。乌塔赶走之后,她跑去找史都华。杨博士去了,他是个白种商人,作了她的入幕之宾。喔,你们听过他的大名呵?……嗯,不错,他后来成了全国最富的男人。可是她不准他结婚。他过世之后,又怎么样了?他所有的财产都落入外人手里了。那算好命吗?我问你,老天有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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